对于大地、收获、太阳、生命、时间、爱情等主题和意象进行表达或追寻,一直是诗歌的主要使命或关注点,只有将自己的生命完全置于时间或宇宙的洪荒中,去吸吮、感觉、甚至震颤,最终,只有在与自然的水乳交融中,生命才会真正得到升华与延续。比起海子,余秀华对于上述主题的理解似乎仍然相较感性,但也不缺乏真诚之作。今天继续推送几篇本人比较喜欢的小诗,并附一些自己的小评。
《五月 小麦》
它们对我形成包围之势,白天举起火,夜晚淌成水
它们眷恋的也为我眷恋:田鼠,蟋蟀,麻雀
穿着爷爷衣服的稻草人
我在麦田中间,诚恳,坦率。负担爱的到来和离开
也负担亲人的到来,离开
底矮的屋檐,预备好了为途中的麦子遮雨
那些离开即为到来,我在河边清洗身体
她结实,饱满,蓄积了月光
一一掏出
作为一个农人,我羞于用笔墨说出对一颗麦子的情怀
我只能把它放在嘴里
咀嚼从秋到夏的过程
慢慢咽下去,填满我在尘世的忧戚
以此心安理得地构建对一颗麦子的
反包围
2014年5月4日
(作为农村人,对于收获,对于土地,对于麦田的生命式理解与领悟。这种收获的喜悦以及之前那个漫长时节的辛勤投入与融入。甚至是人与自然的交流,生命对空旷无垠的改造和对话,最终变为“麦子”这一意象呈现出来,在这一过程中,农人收获是满满的充实与幸福,以及力所能及的成就感。)
《引诱》
他脱下春天,清晨。关闭花朵,甚至光亮
向秋天深处行走
落叶打在肩上,战栗是一种引诱
他的沉默也是
夕阳穿过脚踝,曲折着的光芒是引诱
他的微笑也是
甚至黄昏里,他去河里清洗身体
皮肤上的色斑也是
当他打开一个木匣子,纷纷扑向他的蝴蝶
蜜蜂,和已经筑好的蜂巢
他的不动声色
也是
2014年6月17日
(某个和暖的深秋夕阳下,诗人漫步其间,忘却现世的种种巢臼,以一种满足与欣赏的眼光用心灵去观察这个所处的“秋天”,此时此刻此地的“秋天”,种种特质,了然于胸,心间体会,与其交流,像是欣赏一个安静温婉的美女子一般。)
《出口》
钟情于夜色,直到多年后被掏空,星空依旧低悬
但是她不会再从胸膛里掏出星星,掏出深渊
生活一再粗糙,瓷碗在柜子里不再独自发出响声
不再有那么多忧愁,这虚幻的美。她停下的地方
有坍塌的煤矿,被遗弃的女人。而星光那么美
给这些一个温柔的否定
巨大的漩涡里,她照例选择对峙。一切修改都是虚荣。
正是因为浩渺,这虚荣本身就是自己的否定
但是她纤细的身体随时抽出,在这样的夜晚
万物后退,给她留出一个宽阔的出口
2014年6月7日
(诗人的疼痛与心苦之状造就了其倔强,甚至是绝决的心态。因为她选择了“对峙”,仿佛诉说,命运啊,我将不受你之摆布,以我残躯之身,定要找出“宽阔”的出口。)
《我以疼痛取悦这个人世》
当我注意到我身体的时候,它已经老了,无力回天了
许多部位交换着疼:胃,胳膊,腿,手指
我怀疑我在这个世界作恶多端
对开过的花朵恶语相向。我怀疑我钟情于黑夜
轻视了清晨
还好,一些疼痛是可以省略的:被遗弃,被孤独
被长久的荒凉收留
这些,我羞于启齿:我真的对他们
爱得不够
2014年6月27日
(该首诗美,好在两个层面,一为现实与虚构间的完美跳跃,营造意像。二为诗人通过此种思考,将自己的疼痛(真实的疼痛)升华为一种对苦难的超越:难道是我对这个世界还“爱得不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