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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爱肖邦,更爱文学的月光

2022-06-03 04:17:13


这段时间,我一直在读法国人加沃蒂写的《肖邦传》,每天晚上临睡前总爱听一段肖邦的《升C小调夜曲》,喜欢这个双鱼座的波兰人音乐里梦幻、柔情似水的感觉,他的音乐总是给你留下深远的空间,就像我们喜欢宋词里的意境,很高级。



肖邦从小就生长在波兰的乡村,当年他父亲带他去游走,只要听到小酒馆里有民间艺人的演唱,他总是喜欢站在窗前聆听,很久都不愿意离去。有次他听一位乡下农妇唱民歌,那种天籁之声深深地征服了他,后来他出钱想让那位农妇再唱一遍,却遭到拒绝。正是他的童年和少年的生活,使他离开波兰后无比思念祖国,他音乐里的波兰舞曲、玛祖卡,以及夜曲系列,很多都是童年故乡的记忆。肖邦只活了39岁,他的人生活得并不如意,他的生活总是扭曲的,暗恋却得不到爱情,婚姻却徒有虚名,开音乐会、创作音乐,却不断被那些演出商、出版商盘剥,如果不是靠教学生的学费,也许真的会流落街头。然而正是这个活得很窘迫的男人,却写出那么多好的音乐作品,让我们一代代人尽情地享用。

写到这里,大家肯定以为我很懂音乐,说起来不怕你笑,五线谱放在我面前,就像一个小蝌蚪,根本不认识,但并不影响我热爱音乐。我甚至固执地认为,正是因为不懂,可能对音乐的爱好更纯粹,更简单,更直接。我对待音乐的评判,跟我对文字的评判一样:真诚、自然,不做作,有感情。用我的话来说,就是拿魂——音乐和文字一样,首先要有打动你的感情。



我对音乐的爱好,要感谢我的父亲。我的父亲是一位小学教师,他是1949年之前高中生,也就是说是受民国教育长大的。我父亲虽然是教算术的,但对音乐特别喜欢,拉二胡、吹笛子、弹琴、唱歌样样都会,听我妈妈说,父亲当年还到南京进修过钢琴,当年我们兄妹对父亲最为佩服的就是,只要听到广播里放首好听的曲子,他就会快速用简谱记下来,一个小学教师有这样的能耐,我想这可能得益于他所受的民国音乐教育。

我妈妈当年也算是音乐爱好者,她如今落下的老胃病,就是当年读师范时中午为了去抢风琴弹,几分钟就吃完饭,琴房那架脚踏风琴总是被她第一个抢到。我妈的名字叫顾爱琴,在这件事上真是名如其人。,曾改为顾爱勤,后来才恢复原名。

当年,我妈22岁,我父亲29岁,据说就是因为父亲弹一手好琴,两人在一所乡镇小学相爱结婚。前些年看张艺谋《我的父亲母亲》很亲切,影片里男女主人公与我父母发型都是一样的。



因为生长在爱好音乐的家庭,我和妹妹的童年是快乐的。比如夏天在操场上纳凉,总是开家庭文艺晚会,父亲拉琴吹笛子,我们轮流表演。家里来客人,我和妹妹会有一些保留节目,比如《逛新城》,比如《白毛女》,都是边唱边表演。,我和妹妹还会在麦克风前演唱,其实就是垫场——等公社干部喝酒结束,才好放电影。至今我还记得当时全场掌声,农民观众真是热情啊!

如今我有点人来疯的毛病,即人越多我就越来劲,估计就是当年被惯出来的。可见女孩子要富养,男孩子要疯养。人有了快乐心态会受用终身。

前段时间,为了写上海丰子恺旧居的稿子,读了一些有关丰子恺的传记,发现丰家的孩子整天是笑声不断,唱歌、画画、做游戏、养猫、养花种草。我突然发现这些场景我家也有,我从我父亲身上,也感受到民国音乐教育的余晖,从这个角度来说,我也是幸福的。

人老了总会回忆往事,我一直庆幸童年时代是住在学校里(难怪现在走进校园就觉得亲切),那是一排砖墙茅草屋顶的房子,以前认为住在茅草房很丢人,前年去了成都杜甫草堂才觉得草屋很牛逼。

我家隔壁就是教室,春天的下午,童年的我经常在学生们朗朗书声中,呼呼地睡去,我一直认为儿童的读书声是最好的催眠曲,有时屋子里还会有蜜蜂飞进来,嗡嗡地响,窗户一缕阳光照进来,一幅安宁的画面。前些年看普鲁斯特小说《追忆逝水年华》,心想什么鬼名著啊,我童年的场景也是这样啊!



我家后面是一片荷塘,夏天晚上荷塘里蛙声一片,月亮升起来时,一片雾气,真是典型的荷塘月色。很不喜欢“凤凰传奇”唱那些闹歌,唯一喜欢的就是《荷塘月色》。记得有一次,我站在窗前看见天空一轮明月,忍不住唱起“月亮在白莲花般的云朵里穿行,晚风吹来一阵阵快乐的歌声……”,唱得情景交融,浑身起鸡皮疙瘩,真的把自己也感动了。唱完我一转脸,发现全家人都在静静地听我唱——我现在写下这个场景,仍让我感到温馨不已。



每年到夏收季节,夜里总是从很远地方传来踩水车的号子,那个男人嗓音里透着苍凉和哀伤,让我隐隐约约感受到人世间的愁苦。到了秋天的黄昏,总是从窗户看到远处的田野里农民在收割稻子,多年后看到米勒的《拾穗者》,仿佛能嗅到熟悉的稻草气息。到了冬天,我睡在床上,经常听到风从屋顶上刮过,呜呜声像鬼叫一样,吓得头钻进被窝里。后来我读诗经《七月》里的“穹窒熏鼠,塞内谨户。”一下子就想到童年住的草屋。

我真的很感激童年那个茅草屋,那是一个真能感受到四季分明、天人合一的草屋,现在想起来真的很奢侈,现在到哪里去找这样的房子。哪怕现在是住别墅,也不能享受这样的待遇。

在生活中,我和朋友在一起总觉得自己老,恨不得晚生20年,但有时又觉得自己很庆幸,因为我那个年代真是可以看到晚霞里成群的野鸭,房顶上有燕子筑巢,河水清澈见到鱼,夏夜蛙声一片,这些场景都可以与古典诗词的意境相对应。



童年记忆最清晰的就是月光了,那时父母晚上要去学校办公室办公,我和妹妹就睡在床上,月光从窗户照进来,很亮,不像现在月光不亮了。记得小镇上有个碾米厂,每天夜深人静,远远总是听到“秃秃秃”的声音,后来读到“鸟鸣山更幽”的诗句,才体会到那种宁静的感觉。当然,小时候也并非都是童话故事,记得那一年,我自己洗脚时打翻脚盆被开心烫伤,被我妈连夜送到小镇医院。

后来,脚一直总是不好(后来又转成湿气)。最记得在回到县城老家里,我疼得都不能下地。在长达半个月里,我就躺在堂屋凉床上,整天喊着:我脚疼奥,我脚疼奥!(一直到现在我也纳闷,家里怎么没人替我看,就让我在那里干嚎)。当时场景我现在还历历在目:我半躺在竹床上喊疼,天井里哗哗下着雨,墙边的鸡冠花被水淋着,在雨中不停地摇动,好像在嘲笑我,仿佛全世界就是我一个人。

我想这个场景,如果写下来就是文学的片段,如果会作曲就是一段叙事曲。其实一个人想和文学艺术有点关系,就是要靠呵护心灵,只有内心柔软,才会对世界有超于别人的感受力。



读肖邦的传记,听肖邦的音乐,最大好处就是能把你记忆深处的东西勾了出来,就像我这么胡乱地写下来,跟写稿交作业没有半点关系,文字就像音乐的流动,真的很享受——让你觉得生活是丰富饱满的,你的今生今世,都是重重叠叠的风景。

 

我静静地写,你静静地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