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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处的月光

2022-04-06 04:55:52

你将看到我的疤痕,知道我曾经受伤,也曾经痊愈。


—— 泰戈尔《飞鸟集》


来土澳一年有余时,旧同事Echo过来旅游。她说我跟以前不一样了。问起缘由,她说我看起来像本地人了。虽然有点不明就里,现在想来大概区别在于一份不自觉流露的从容,却也失去了游客专属的好奇心,一切都变得理所当然了吧。


前阵子回了一趟国,在广州匆匆路过。


离开整整三个年头,现在重新踏入这个城市,多了一份掺杂着游客和故人的心情。就像见到久违的老朋友,包括热闹的街市,穿街走巷逛小店的乐趣,随时随地都能找到美食的便利,充满烟火气和人间小乐趣的老城区。痛恨的也跟当年一样,或许很长的岁月都改变不了的——广州地铁。


跟朋友提着笨重的行李,在被人群挤到连插脚的地方都没有的地铁上,我仿佛又看到几年前每天挤在最恐怖的三号线通勤的自己。


当年的我,每天搭着这趟地铁,穿越半个城市去上班。


没坐过广州的地铁,不足以话人生。特别是广州的三号线,特别是在这座城市最金碧辉煌的珠江新城站附近,上下一趟地铁就是一次出生入死。


我已经不记得自己是如何有勇气,背着大大的电脑包,十年如一日地在这样的地铁线行走江湖的。                      


网上有一幅流传甚广的动图,一个西装革履的年轻男人,在地铁上边啃面包边流泪。我也在广州地铁上见过一个很年轻的女孩,穿着HM买的衬衫西裤,踏着双有点张扬又带点青涩的高跟鞋,匆匆忙忙地化着妆,突然把头埋在胸前无声地痛哭,把化了一半的妆容弄花了。那一刻好想给素不相识的她一个拥抱。从刚毕业到炼成老油条之前,我也有过躲在公司厕所里偷偷哭泣,出来把眼泪擦干又回到格子间处理一团乱麻的工作的时候。


大城市,是个可以给你很多伤痛,也给你足够空间养伤的地方。在人群里,无论微笑还是哭泣,都可以肆无忌惮吧。擦肩而过的路人,谁会留意一个陌生人的喜怒哀乐。


异乡的归属感,也许恰恰是这份漂泊无定的自由带给你的。你无须讨好谁,不用向谁交代,不用活在三姑六婆左邻右舍的口水中。年轻而任性的时光,也就这几年而已。


这份让人安心的疏离和陌生感,我也在东京的地铁上看到过。在地铁上一眼可以辨认出哪些是居民,哪些是游客。神情淡定自若,带着大都市的人冷漠疏离的气质的,自然是当地人无疑。看手机的,看书的,听耳机的,打盹的,不管年龄身份,不管在车上如何打发时间,我看到的都是同一个表情,就是面无表情的熟捻和漫不经心。



后来去到东京附近的一个小镇,订了一个一百多年的带榻榻米的老房子体验生活。


跟房东在Airbnb上交流过,是个彬彬有礼的男生,估计比我们大一点,在小镇上开着自己的披萨店。


到的那天下着大雨。给房东发了信息说要晚一个小时到,他回复说no worries, 我去站台接你们。


房东开着辆迷你的小车来接我们,说话很温柔,冒着大雨帮我们提行李,全身都被淋湿了。小车摇摇晃晃地把我们载到一座淹没在灌木丛中的小屋前。这是个居民区,房子挨着房子,但房东的房子隐秘性太高,不仔细找都找不到,俨然座落在森林里。后来我们两次外出回去,走到跟前了还找不到房子。这主人是多爱隐居啊。


这是个传统的老木屋,玄关的设计跟小时候爱看的动画片一样,像小丸子和叮当大雄住的房子。偶尔吱吱呀呀响的地板,榻榻米,叠成豆腐块一样放榻榻米上的素色被单。我们换了鞋就进门了,我注意到房东先生在我们后面默默地收拾好我们扔得乱七八糟的行李和雨伞。



房东先生跟我们有一句没一句地聊,脸上永远云淡风轻,说话永远和风细雨。他不是本地人,几年前从东京搬过来这个小地方,跟一个澳洲人合伙开了个披萨店。难怪他喜欢用土澳人经常挂嘴边的no worries。从网上的评论来看,大家都推荐去他的店吃一餐,据说很好吃。


问起他喜不喜欢东京,他想了想说,他更喜欢现在简单的生活,不用每天踩着点上班,不用在地铁里迷路,不用因为不喜欢下班之后跟同事hang out而显得不合群。


他给了我们一张手绘的地图,标注出周围哪里有好吃的饭店,还很细心地标注了7-11便利店和自动售卖机的位置。他走之前还晾了衣服,刷了碗,拖了地,把刚才洗碗溅湿的地板擦干,可见这房子平日是他在住的,有客人他就去别的地方住。一个大男人自己maintain一座房子还打理得井井有条,再想想我们家那个狗窝,不禁让人怀疑人生。这样的人,肯定也很有故事吧。


他走后朋友满眼星星地对我说,你知道吗,他刚才帮我折折叠伞,每一条棱都捋整齐了扣好放在玄关上。一个大男人居然这么有耐心,我们都是随便一抓收起来的!女人就是这么好骗,总是醉心于这些无足轻重的小细节而无法自拔。就这么个无心的小动作让她瞬间路转粉,当即宣布她的择偶标准变成会帮她折伞的男人。我鄙夷地说那还是傍个大款容易点吧。


晚上我们出去吃了顿饭。安静的居民区,人不算少,但跟人烟稀少的澳村一样安静。笔直的街道,只有每家窗户透出来的暖暖的光,还有牛奶一样倾泻下来的月光,拂面而来的清风特别凉快,好像被白天的大雨洗刷过一样。看着夜空,似乎可以穿越到无忧无虑的童年,外婆带我在院子里看星星的岁月。


那一刻,我明白了房东说的话。或许在灯红酒绿的东京,大家都看不到这样如水的月光吧。即使在晴朗的天气,浩瀚的星空也被城市的霓虹灯盖过了。



最近发现我说话居然开始带有土澳口音。但是当我在异国他乡的街上轻车熟路地晃荡,跟以前一样在上下班路上气定神闲地看书时,总有时空的错觉,觉得我还生活在万里之外的广州。街道的转角处还是有家我爱逛的小店,地铁站边还是有我爱的奶茶蛋挞卖,家里也总有一盏灯亮着。


走过那么多地方,始终无处安放的是什么。当繁华落尽,当每天的鸡毛蒜皮吵吵闹闹地落幕以后,你仍然能找到一份看月光的心情,那就是心的地方。



苏小西,跨国外企小民工十年,现移居悉尼,洗衣做饭带娃绝望主妇加脑力小民工一枚。随笔游记感悟,文字图片全部原创,无鸡汤无科普,纯属自娱自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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