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文反馈 | 在法国广播公司邂逅德彪西

文/Wagnérisme

听卡恩（Jérémie Cahen）、朱莉安妮（Emmanuelle Giuliani）、艾林（Denis Herlin）三位乐评人讲解交响素描《大海》。

自1905年完成以来，这部三乐章的交响素描已经有了不下二百个录音版本。暖场时，三位乐评人饶有兴致地谈到他们最偏爱的版本——明希、伯恩施坦、托斯卡尼尼等。本次节目选用的六个版本均录制于1988年至今的三十年内，在时间上明显与上述三个版本存在间隔。

Claude Achille Debussy

1862年8月22日 - 1918年3 月25日

录制现场

由于是现场聆听并讲解，还要实况转播，所以节目组很注重场控和效果。为把一切都压缩在长达两小时的节目内，三个乐章都做了节选。而且在播放完这六版一乐章后，三位乐评人和观众经过讨论，要毙掉两个版本；播完剩下四版的二乐章，要再拿下一个版本。这样就只有三个版本能进入第三轮。最后乐评人和观众会推选出他们最喜欢的一版。

最有意思的是，除了老奸巨猾的主持人卢梭（Jérémie Rousseau）之外，所有人（包括乐评人和观众）事先都不知道各版本出自何人之手。为防止有人扮演麦霸、，他们每一轮的发言顺序都由主持人随机决定。而当乐评人误入术语滥用的歧（常）途（态），开始海阔天空地侃大山时，卢梭便开始用手托着下巴，作若有所思状。这时，他那一贯透亮的眼镜开始射出阴冷的寒光，以致无法看清他的眼睛。此刻，这位主持人不吱声则已，一旦插话，绝对带有强烈的诱导性——那连珠炮似的设问，没有一个不暗藏深坑、没有一个不夹带剧毒。再有经验的乐评人，在为自己那看似固若金汤的长篇宏论而无比感动、陶醉、而放松了警惕之后，都会乖乖地落入主持人的陷阱。

这次请来的三位乐评人人手一本总谱，边听边记录。其中最“靠谱”的要数艾林。他不仅是法国国家社会科学院（CNRS）的研究员，还是德彪西作品全集的编订者。他讲解时，不仅对作品的细节娓娓道来，指出一些演奏上的瑕疵，而且还不时提及德彪西早期手稿的新发现。虽然此人无论在阅历上还是水平上明显技高一筹，但他并不像法国人常见的那样固执己见。在第二轮投票时，他首先拿掉了大家都不满意的一个版本，然而朱莉安妮突然插话说她更想拿掉另一个版本，该版本节奏棱角的确有些分明，但整体结构紧凑，音乐发展清晰合乎逻辑。此举着实让人不敢恭维。见艾林并没有反对，另一位乐评人干脆选择了纵容。他不仅附议朱莉安妮的决定，还跟风鬼扯了一通。

Debussy La Mer par  Nick Cudworth

。特别是他看到观众里有四分之一并不赞同这个决定之后，便立即揭晓该版录音的真面目——那是布列兹和克利夫兰交响乐团1993年的DG版录音。就这样，在并不知情的情况下，法国乐评人集体淘汰了有望晋级第三轮的录音中唯一一个出自法国指挥家之手的版本。最后评选结果令人啼笑皆非：先前被朱莉安妮酷评为三乐章“带有巨龙苏醒的原始冲动”的一个版本，原来是由西蒙·拉特2004年指挥柏林爱乐的现场录音。朱莉安妮成功拿下了全场最佳槽点，她不仅腰斩克利夫兰有功，还把整场个人最炫的点评拱手留给了德国人。

而当晚决出的最佳版本是由塔帕什尼克（Michel Tabachnik）指挥布鲁塞尔爱乐（Brussels Philharmonic）于2011年录制的。该版本的乐队绝非上乘，甚至偶有错音，但指挥展现出了对德彪西交响乐文献广博而独到的见解，令三位乐评人青眼有加。相比之下，其他版本简直有无数条被淘汰的理由，要么“得像版画一样缺乏纵深”，要么“了无生趣，简直如一潭死水”，要么“虽然音色丰富，但不够浪，缺乏神秘感”……在两个小时的时间里，我亲眼见证了法国个别乐评人如何将文艺批评术语滥用到了令人拍案叫绝的地步，然而他们并没有因此而作出正确的判断。

4月12日晚19：00，法广将录制下一期唱片导赏节目，届时会由柏岱（Sophie Bourdais）、加佐（Chantal Cazaux）、梅林（Christian Merlin）三位乐评人带大家聆听莫扎特的第四十交响乐。欢迎关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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