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水为邻》外四章丨散文诗

与水为邻

　　 心内的一轮明月，或许渐已恍惚。俨如一汪水洼，泛起微浊的波纹。

　　 你挚守的那些画面还在。譬如清凉的海边，有三两只洁白的鸟儿飞过，而谁，面向海水，支一架钢琴，任凭他的诗稿散落一地，他一言不发，而弹琴的手指充满张力。

　　 谁又赤立水中，瘦弱如柴，任她的长裙和远眺，被风吹起？你挚守的那些黑夜，却没有虫鸣和皑雪。仿佛，只有一场场雷雨，它们从容却不可抗拒地，剥落了枝叶和花瓣，似急于，归还着一个夜的本原。

　　 一条河，淌着。你看着河边，许多幼小的背影伏贴在更大的背影之上，他们静静地走向远处，甚至都没有回首张望。多像那些岁月。

　     而曾经的甬道，却因什么样的慌乱，致使最初的切入，变得繁杂而重叠？

　　 你痛惜，一些光的失去。甚至在多日阴沉的空中，没能够寻到一盏月亮。一个长久的守夜人，终于耐不住枯寂，遗弃了手中的权杖。

　 　而你，还要在岸边走着，与水为邻。

　 　你试图在愈发多风的季节，用残留的最后月光，拼出刀刃。

野 梅

　　 无法为你驻足的，是时光里，什么拖曳而过的声音？

　　 而你这一次，又走到某个角落。

　　 你和手中的笔，一个平面、一个立体，一正一反，在什么样的迷宫里，不断地展开对役。多年，一直没有胜者。

　　 头痛欲裂。这不仅是在一场酒后。而你渐渐已无醉意，开始惯于贴近于，好多内外兼有的寒。

　　 捏一朵野梅，仿佛，在暗处拿捏一根针。仿佛它的竖立，使你不再用昏睡去填补黑夜的诸多留白。

　　 生死，如一个久远的窒息，它必会带来最后的脆响。就像花苞的落地，怀有深切的责问或不甘。虽然另一些花朵，还努力地在角落里支撑与开放。

　　 有多少痛，你常想远离，却不得不持续下去。有多少矗于暗夜的梅香，孤自弥散。同你一样，在不清楚是征途还是归途的困惑中，执着地，等谁的一个驻足？

 河  岸

        还没有什么，能足够惊醒我。彼岸的一只铜钟，敲得还不够响。

       我像一条船，承重载荷，顺从着没有前奏和尾声的笛音，蜿蜒成半卷空茫。

       故乡，在阳关深处，灭了它的一盏灯，向我呈现荒漠的夜色。谁，一再错过良辰，仅余一袖清风？抑或风中，那些依次消逝的瘦影。

        别岸垂柳，你听见，金钗女多年的吟哦里，依然藏着某阵秋落，某片花黄。

        轻闭着眼，也许，该有位远行的蓑衣行者，他在目睹繁星之后，终于把一根禅杖，深插进泥土。

       我在河上，而河流却是一面漂流的镜子，我似乎从未拥有过它。正如此刻，它奔跑着，不反射任何事物，无所得故。

       还有谁？会在岸边，像岸的本身，徒劳地簇拥与眺望。

       默掬一指思念，只作辑别。

鸟

        像天空的缝补和分割线，把你眼里的什么，滑得更远？

        由具体而变作碎点，继而不见。

        它飞过的时候，你感觉心头一痛，你仿佛听到一声列车的长鸣，列车载着空茫。

        似乎有一个女人，她站在某处，挥动着白手绢。她的脸色也显苍白。

        这些，是你潜藏的一座废墟，是你梦里的，也是那架钢琴折射出的。

        鸟儿飞过，它却始终不敢逾越高压线下的另一些雷区。那些枪口在晃动，瞄准身上孱弱的黑影。

        你在做着某场祭祀，试图带走沉重的翅膀，也包括笼子里的。灰烟缭绕，你只是所有迁徙路上，不能再渺小的探路者。

        最终，你会无奈折回，还是一去不返？

安静的小巷

        百纳鞋，陷进了青石巷的背面，还没丈量完石头的思想，就切入下个主题。

        一枚铜钱的滚落声，同时被耳朵和角落忽略。

        老屋，只余几只药罐和旧檀香的空萦，像一把缩起来的伞。

        若在夜半，侧雨聆听，或许有一声前朝闺秀的轻叹，她失意于白马而归的状元郎，并把雨滴种成了墙上的草。 而墙，总是在推倒之后又砌上。

        在一道快隐没的缝隙内想起这些时，你其实并没有听到什么。

        你看，风雨肃穆，月镜空空。就连那一双曾望月的眼，也是空的。

                  作者：占森  中国文学论坛编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