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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底下的世界,尽是秘密”

2022-07-23 22:33:44


聆听| 第6期 2017.11.16


 

“我不会老化,那是你已经腐烂了才这么说的,雨水会带走我,而后给于我的自然会变得更好!”。

 




1


春天的清晨天空发白却不炽热,黄葛树,冬青,香樟在旧枝尖上挺起的新芽,嫩绿得被风吹晕了方向,往各个方向倒去的都有,银杏绿树太年久,叶长得最慢,才稍稍冒出一点绿,那点绿里充满了无数新叶的雏形,拥挤得像海底的礁石。


公园里晨作的工人把搭在墙上的支架拆去,掉了一颗螺母在墙角,这颗螺母身材太娇小,不能像建筑坍塌时那样,吓跑一群人或是卷起一阵沙,甚至连沿墙花丛中饱吃花粉的敏感果蝇都没有吓到,更别说是工人了。螺母就这样,悄悄地来到墙角的软土上,走的时候也是悄悄的觅不着声迹。


2


“真是个清闲的好去处,可比在铁架上绑着可轻松自在多了!”螺母自言自语的说着。“不过美中不足,在这墙角只能看得到这花丛的根茎,外面是什么样,是再也见不到了,不过又如何,我也是受够了有风无风都会有尘土掉落在身上的日子了”。螺母虽不再好奇只有高处才可观的风景,却也在抬头往花丛顶上望去,正巧见到那儿有一只果蝇,正用它全是粉粒的嘴不停地轻拱着细小的白花,像情侣用鼻子彼此亲昵地触碰着对方一样。乍地,果蝇背后有影如风一样闪过,螺母怔了一怔,发现果蝇不见了。


“看我的,它绝飞不走!”,螺母只听到这么一句话,却看不到花丛的外面,是一小男孩向另一小男孩展示力量,将困在手里的果蝇往地上扔去,这下任果蝇振翅频率多快,也改变不了这突如其来的主宰擅自给它画好的一条去往死亡最直的线,果蝇被摔在地上,比螺母掉到墙角的声音还轻,然后又在地上弹了几次,就变成路面上一颗最轻的石粒了。

时间跳到争夺花粉的果蝇死了好几波后,小螺母开始埋怨这里没有任何可以陪它说话的伴侣,花丛挡住投来的阳光,让墙角始终阴寒湿暗,“我算是受够了这潮湿了,以及那风吹不散的气味”,那气味,是花丛根茎的气味,阴凉中带着一股腐烂叶片的味道,螺母刚掉下来的时候,对这气味甚是亲切,而到现在,不过几天。


太阳刚巧升到中空,阳光正好能打在螺母身上,不过只有短暂的片刻。“我实在不能忍受时间流逝,还不晓花儿的生命正在消失,来吧,来吧。我一直躲在这阴暗的墙角,看阳光如何从我身上掠过,又绕过墙头消失,这仅需要短暂的五分钟,我却花了一天的生命来等待,之后即使没有了阴暗,也处在黑夜的煎熬里,也只为了这五分钟”。


3


螺母越来越不喜欢待在这墙角了,而令他伤心的是,第二天清晨连阳光也没有了,是浓厚的雾,从夜里就开始聚起,螺母身上吸了一层薄薄的水汽,正腐蚀着它金属色彩的光衣。“你们这些最透明的水滴化成的雾啊,同这些花丛一样,挡了我的阳光,更恶毒要将我腐蚀,像你们这样毒的心肠,难怪会有人在雾中迷失,会有鸟儿在枝头驻足”。螺母气愤的把目光低下,想把整个身子都埋进土层里,却只是不在意墙头、不在意天上、不在意花丛外地闭上眼。傍晚,在这一天最末的时刻才出来太阳,并没有将世界变成清晨,依旧无限美的黄昏。花丛外可以听到强劲的风声,螺母说到:

大风吹,大风吹

散尽那山花野草

落入污浊的烂泥

大风吹,大风吹

吓退那魂灵猛兽

退回夜里的洞穴


反复没几遍,什么东西突然被扔来,打在墙上,所幸落在了螺母的身边,这是为螺母而幸。


“呃,可疼死我了”,一股娇滴滴的声音唤醒了螺母,螺母睁眼看,是一透明的汽水瓶。“你没事吧?”,螺母热切的问。“没事,只是我额头被擦伤了一点,腰也是”,螺母和汽水瓶没一个去看那墙体,不然会发现,那墙体也有擦痕。


“你怎么来到这儿的?”,螺母问还在自怜的汽水瓶。


“我这样还好看吗,假如没看到我身上的擦痕”,汽水瓶问问题比螺母问的得更急切些。


“没有,挺好看的,没人会注意到那些擦伤的。”


“ 你是说没有人会停下来注视着我,甚至都不管着擦伤吗?”小汽水瓶暗自伤神,已经听不见螺母说的任何一句话了。傍晚结束进入深夜,凌晨清晨,汽水瓶都不愿多说一句话,太阳又升起,驱走雾气,在这墙角,太阳的力不可能发挥的太大,只把汽水瓶身上的水气给逼走,而螺母,还有些潮润。


“哎呀,真神奇!”汽水瓶被螺母给惊到了,但依旧什么话也不说。“你身上的擦痕居然被雾水给洗掉了”。汽水瓶看了看自己,那些擦痕确实没有之前突兀了。汽水瓶小声的问:“我身上有伤痕吗?”


“没有啊,你洁白透亮,我透过你能够看到你身后的地方,假如有擦痕,我都还以为是一缕轻风从你背后吹过呢,你啊,简直像陶瓷一样完美,像白鸽一样动人。”


汽水瓶笑了笑,声音悦耳如风笛声起。“今天天气很好,对吧?”,汽水瓶说。


“对啊。你比我高那么多,你一定可以看到外面更多的地方吧!”螺母说。


“对啊,我能看到外面很远的地方,银杏树的叶已经长成了模样,那个......我不知道什么树,好像才开始落叶,不过它也在发新叶,屋顶的地方有人在望远方,那儿的阳光可真好,不过我不喜欢,那阳光会老化我的皮肤的。”


螺母被这一幕幕所吸引,更欣慰有只汽水瓶愿意和他聊天,“那你也一定可以看到我们面前的花丛,是不是都开遍了花,很美对不对?”。


汽水瓶说:“ 这些花都谢了,你看它们,那红的、白的、黄的那些颜色,那是毒药腐蚀着它们的花瓣,很快就让它们的面容枯萎,花心腐烂,落下枝头。”


“不是还能听见有蜜蜂吗,我总是听到蜜蜂来来去去的嗡嗡声,怎么就腐烂了呢”。


“那哪里是蜜蜂的声音啊,全是那些爱哄臭味的蚊虫,天呐,你那蓝色的身体上毛茸茸的,求你不要再让我看这一片景象了,我也无法再描述下去了,这一片望去,全是腐烂的花儿”。

习习微风又来,换了无数的方向,终于有一缕落到了墙角,地球头上的那颗顶棚灯,被挂到了公园的正中空,浅吐清辉,浸过花丛让汽水瓶盛满了一肚。


“你真漂亮,这周围的清辉像是从你那瘦腰里溢出来的一样,而你,是把这轻纱都穿进骨里去了”。


螺母顿了顿,说:“我仿佛听到有‘砰砰’花开的声音”。


“那不是花开的声音,是花朵腐烂,再也咬不住枝头,掉下地来的声音。借着这月光,你是看不到,可我看得很清楚,那些花儿正被腐烂神舔食着,舌头过处,比最毒的蛇爬过草丛让三尺内都枯尽还要恐,别说是花儿了,就连高大满刺得仙人树都难逃一劫,腐烂都要派毒蛇缠绕仙人树的身体,尽管巨大的尖刺会穿过蛇身,但蛇还是要完成使命地将毒液注进仙人树的体内,所有时间的每一朵花,每一棵树都会有一条蛇在守着。真希望这些沾满毒液的花能够落到远点,别掉到我身旁”。


“月光底下的世界,尽是秘密”,螺母说着,汽水瓶不在意。


4


夜里的风怕冷要忙于找一个遮蔽处藏身,就要比白天吹得更急一些,把花丛中零立的几根杂草,被弄得像弹簧片一样发抖。到清晨,这一切就变成风匆忙的自画像了,画布是公园的每一个角落,看草长的地方,草头被吹往一边,似爱犬被人爱,那是昨夜的风如浪,新树茅处的风,则是卷云,才会把嫩枝吹得四散,挂满网的钩一样乱。在墙头的地方,立了一只鸽子,大清早就打盹好半天,可能是突然记起来要去觅食,纵身一跃跳进雾里,用不着扑哧拍翅就消失了,不晓疼痛的落一片鸽羽。


“真美”。螺母看着这篇鸽子羽毛,从正蓝的天空飘落下来,像是在失重无风的宇宙下落,那大小,和一般的云朵没有区别,简直就是云霞落下。


直到云霞落到地上,螺母才对汽水瓶说:“是很美,那是在你看来,但对我它只是一片羽毛,不可能永远这样飘着,现在掉在地上,你还觉得它美吗,你还认为它是云朵吗,现在她的灰色在地上,是不是该称为草木腐坏的菌斑”。

在鸽羽下落的过程中,螺母突然跳到广袤的草原上,同无数的斑马与羚羊,连同秃鹫和野狗,都受到了上帝的指引的神往着至天而来的某种东西。当螺母再次回到这墙角,才回答说:“我知道,你透明的身体里,装的是最深颜色的水。”


“你是在骂我刻薄吗?”


螺母没有说话,一整天都没有说话。直到第二天一阵滴滴答答的声音响过,之后不久,汽水瓶就大叫了起来。 


“我被弄脏了,我被弄脏了,尽是腐叶和烂枝的泥土溅在我身上了”。


螺母醒来,这一阵滴答的声音往远处去了,是工人给花丛浇了水,螺母看到汽水瓶伤心,忙说:“这也不是太糟糕,你这看起来像穿了一件最自然的婚纱,再厚依旧档不了你的美,假如不喜欢,等天干了,风也会把它给吹掉的,不必太伤心了”。


“真的吗”,汽水瓶说话时突然就瞥见了那片羽毛,水滴的击打和蚀咬让鸽羽不在柔顺光洁,泥土趁机溅进鸽羽的每一丝每一缝,比街边死鸟的羽毛脏,汽水瓶着急得哭起来,“不,不会的,你说的不对,我会像这只羽毛一样被泥土覆盖,腐烂变丑的,我一定得离开这儿”。汽水瓶说着话的时候,简直是猫爪撕烂了它容貌的影直叫它慌乱。


“可是你怎么离开,你以为你能像活的动物那样爬走吗?”,螺母的声音证明了它的身体是铁的。


“我不需要爬走,等大雨一来,就会把我冲走的,我实在不应该待在这儿,那样我真的会像那羽毛一样的”。


“可是你走了还会有人和你聊天吗,我们迟早都要老化,为什么你非要让雨水给冲走,难道这花丛外面的阳光待你会更温柔些吗,还是你自觉得你注定会找到一个更好的墙角”。


“我不会老化,那是你已经腐烂了才这么说的,雨水会带走我,而后给于我的自然会变得更好!”。


“那你就等雨水如注,公园里暴洪,冲垮这墙角好带你走吧”。虽然汽水瓶是在生气,但这话可以当作祝福来听,心情倒是平缓了很多。它们就各自都在等着大雨来的那一天,而那一天,并没有两个等太久。下午,天空一下子就被深色的颜料笔漱洗过,片刻灰暗下来,风也是衬着天色,越来越强劲。 “你真的要走了吗”,螺母常音地对汽水瓶说,但汽水瓶没有回答,正全心等着暴雨如注的那一刻。突然花丛被风吹弯,打落一朵白花掉在墙角,螺母见到这白花就默声了。


5


雨水来了,滴滴打在汽水瓶身上发出“咚咚”的声音,盖住了汽水瓶的笑声,慢慢地雨水汇成一小股浊流往汽水瓶的腹下穿去,汽水瓶随水往花丛移去,虽然很慢,但略有成效。“我走了”,汽水瓶说,但螺母没能听到。他正祈祷别太快被泥土盖过,所幸虽然这边雨水打来土溅到身上,但那边水又将泥土冲走了,在雨中,螺母就有一半身子刚好不被埋没。螺母反应过来自己的处境时,汽水瓶已经随雨走了几个瓶身的距离了。


“你走吧”,螺母说,“你怎么能骗我说花儿已经枯萎,但我总还是觉得你的声音很美”。螺母在它的巨浪中见着汽水瓶御风浪离去,到雨水不再飘时,螺母听到汽水瓶大叫:“雨呢,雨呢,不该就这样”,螺母闭了眼,再不注意汽水瓶的叫喊。


后来的日子里,过了约两个季节,大雨没少下几次,但汽水瓶也没前进几步。入了秋,汽水瓶停在花丛下,枯枝烂叶与腐泥已经埋了汽水瓶的半截肚子,身上透明光洁的皮肤已老化朦胧。而螺母,至那场雨后,就再没睁开过眼睛,期间,不少落花,彩色的叶掉在墙角,螺母也再也不去注意,更没和汽水瓶多说一句话,虽然汽水瓶还在离他不远的地方。 

说不清是哪天,没有秋日气爽,没有冬日雨濛,只是普通的萧瑟里,一阵“呜呜呜”的巨大叫声走来,整个墙角都快吵发怒了,螺母也醒了过来,是工人在修整花丛,把螺母掉入墙角时发的新芽在现在给剪掉,锯过处,枝条横飞,来到汽水瓶那里,“呜呜”的噪声突然停了。螺母见一只手伸进花丛,那是螺母唯一一次见到有什么东西擅自进入这墙角,自汽水瓶之后,只见那只手一把捏住汽水瓶的腰,汽水瓶身上还带着泥。 


“我走了,我会记起你的”,汽水瓶对螺母道别。


却让工人的话给打断了,“到哪儿都有垃圾”,工人说道。


螺母厉声道:“她是我最美的汽水瓶,不是垃圾”。


工人不理会这一切,直把汽水瓶扔进了腰间的口袋子里,在那儿,有各种的瓶一堆。接着工人转身又锯,一撮木枝碎叶飞来,盖住了螺母。等螺母再醒来时,身上的叶已经干枯,整个花丛都在冬季,螺母透过枯叶望去,花丛的叶子已然落尽,再也没有什么能阻碍他往冬天里看去,往房屋顶看去,往花丛上看去。只不过,花丛已逝,变了枝条像网一样困住了天,螺母打了个哈欠,伸了个腰,就化作一撮铁锈泥入土里去了。 



2016.04.19于重庆


(最后送一首Danny最近挺喜欢的一首中文歌给你们)



—FIN—


文 / 亚当师傅

图 / Danny

编辑 / Danny



生活不暖 但一定要有太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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