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你为邻

与你为邻

河南省淮阳中学    刘帅

    烟花散尽老于江南的心，一卷寒露，一把绿浪，风一吹便吹来了唐诗的豪迈与宋词的温婉。

    六月里一路莺飞草长。一觉醒来，打开房间的屋帘，卷起昨夜跌落的清霜。放眼望去，此时天光正好，头顶之上有大块的白云流浪，视野里的苍穹蔚蓝而安详。微风好奇地撩动窗上的风铃，发出叮当几声稀疏而清脆的响。牛羊的哼声也在微风中轻轻舞蹈。我深深吸进这天地的空旷，一下子蹲到爷爷那张又黄又旧的藤椅上，伴着这一阵阵吱吱呀呀的旋律，拿起书本，轻轻一抖，便抖出那一个个悠长又悠长的影像……

    我的身体似乎穿越到过去。唐代的月光在天空中坠落，碎了一地。那里有个茅草做的房子，一点隐约的烛火宣泄着对于黑暗安静而模糊的渴望。有人吟唱，声音高亢却蕴藉凄凉。他正独自一人，倾满一杯醇酒，把孤独和豪迈混在一起轻轻摇晃－－一如命运把他的曾经那般轻轻摇晃。我突然知道了他是谁。一句“世不容你”在天下人嘴里流转千年，今日听来依旧盈满遗憾。可你却举起巨斛，一脸傲然：青牛白鹿蜀道天姥才是我的世界！

    我斜倚着门，轻轻笑道：倘若给你功名给你官爵给你所有你想要的一切，那么你还会在这里吗？

    我注意到你举杯时弯着小指，其实这是个寂寞的姿势。你怔了怔，瞳孔里倒映出星光的璀璨，还有那弯儿浅月的微凉。

    你说：可是，没有倘若。

    声音戛然而止。我看到你举杯，你的影子也以同样的姿势举杯，就着月光，敬那虚妄声名，一饮而尽。

    可是我的邻人，站在现世的手里，我懂。那酒还未流到肚里，便化作了一泓澈亮的眼泪，如同你那颗谪仙人的心，抱着济世的愿望，抱着黎民。你是太白，可你没有力量把朝廷变白，也没有力量把天下苍生变白，却无意中白了盛唐的诗妆，白了天下豪放人的心。

    我敛一敛身，微微拜了拜这个因寂寞而豪放却也因豪放而寂寞的人。

    耳畔依然有他高昂的“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地吟唱。我突然觉得李白，其实也是个普通的人，也有悲欢离合，也有悒郁孤愤。只是历史虽然厚重，终究还是无法裹住他尖锐的才情和多舛的命运。我想，倘若再给他一次机会，那他一定不会选择谪于尘世。即使不得不谪于世间，那他也一定甘心舍弃那丰厚的才气，守着一颗淡薄的心，娶妻生子，走过一个平静的轮回。

    可是，他说过，没有倘若。所以我只有离开。并且，继续前往。

    时间逆分了空间，把天地从混沌一体砍成空溟与厚重的两半。而草原，则是时间眼角悬而未坠的一滴泪。浑圆温润，羊脂玉般滑腻。

    我轻轻轻轻地踱步，生怕惊扰了草原细语温柔地呢喃。可她却告诉我啊－－我的邻人，你看：那一片四方的天空跌入清澈的湖水里从此再也不愿出来；牧人高高扬起的柔韧牧鞭，把阿妈们用锦帛织就的旗云抽散；牛羊－－我与生俱来的孩子们正在沉默地吃草，而我虔诚的朝圣者一步一个叩首，嘴里低语那织满光辉的传说……

    是啊，我亲爱的草原。在外面的世界日益喧嚣，城市灯红酒绿彻夜不眠的时候，惟有你还坚持着自然创造的画卷，并依然以宽厚的胸怀包容我这个与你为邻多年却从未走进你的人。我通过书本，才得以拥有穿越时空的力量，与你为邻。

    但我愿生生世世与你为邻。

    可你竟有些叹息：恐怕熬不过这一世了……

    我悚然而惊。凝望着南极圈越演越大的空洞，默然无语。喉咙翻了几翻，发出的嗡嗡声中，却终是歉疚。

    思绪慢慢从书中抽离，眼前已是朗空艳阳，雀儿轻唱，知了鸣奏着溽热的气流，燕儿用尾巴一剪，便剪出春夏之交的薄衣轻袖。

此时此刻，与书为邻，与你为邻，你是一卷醉人的徽墨，纳须弥于芥子；我是一块方形的汉字，随你喜乐忧惧……

李涛点评：

   本文作者运用散淡的语言带着读者进入一个奇幻的文字世界。意境优美，选用得当，不经意间让人陶醉。作者对话千古诗人——李白，走近李白，与李白为邻，倾听李白的心声，从一个全新的视角审视李白的形象，给读者带来耳目一新的感觉。如“你是太白，可你没有力量把朝廷变白，也没有力量把天下苍生变白，却无意中白了盛唐的诗妆，白了天下豪放人的心。”让人读后感到作者的立意高度，文中这样的句子还有许多。也许是作者刻意在意境上下功夫，理解能力不强的读者感到不甚明了，不过为在耐嚼，在咀嚼中品味文章的妙处方能带给读者美的享受，此文做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