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残酷月光

2023-05-25 17:04:50

残酷月光

张先生

     

她从夜色里出来,已经是很久远的事情了。

故乡的槐花是在三月开花,她可能已经忘记了槐花的味道,不浓烈也不炽热,纯粹发白,纯粹的会落到你身体的每一寸。

后来,我见到她的时候,已经头发花白,那是她生命即将停止的时刻。花白的,像芦苇,像不曾触碰的一点点月光,她已经老了,我也不知道应该把她从口袋里拿出来,还是应该装到小小的坟墓里,像一个少女结束她长达半世纪的怀想与流浪。

她说,她要找到少年时代遇见的人。我说,好。然后,我把门关上,等着她生命一点一点消逝,如同被赤脚医生丢掉的输液的瓶子一样,被废弃到不知道何处的一片草地,等着她变成生命原始的样子,却无动于衷。她最后的髻子,是我扎的。作为见过她的最后一个男人。

我记得池塘、天空、与春雨,带着蜻蜓与青蛙的夏季,那是很久远的事情了,久远到不能用几颗余下的牙齿咀嚼玉米与麦芽。

我们一辈子都在藏匿,后来我去了很远的地方,大抵比月光还要远的地方。

行走会让人忘记很多事情,像码头工人、像搬运工、像学徒,我都做过,那是久远的事情了,我跟很多人吹嘘过,记得东北的杏子很甜,会落到地上没有人捡起,记得内蒙古草原的草、牛羊、麦茬、以及那些呼啸而过的夜风,那些女人们在奶孩子,那些带着异域风情的远方,可是,人究竟要走到什么地方,而后丢掉自由,丢掉属于月光的痕迹。

她是我少年时代最爱的人,直到后来,发现不过是最遥远的念想,像怀念星辰、怀念不可阻挡的暴风一场,而后拼命的远行,大概是在流浪的时候,会听见他人的故事,比如孤山寺北,比如姑苏亭外,生活,终于像上世纪的画卷一样,人是为了遗忘,包括死亡。

无疾而终。

至今,我还是很感谢那样炽热而纯真的眼神,像凌晨的星光,像七月暴风雨背后的安稳的葡萄藤架,我离开了那个地方,清明过后,还是会下雨的,关于死亡与遗忘,如同将昨日之昨日藏匿一样,鸟声与星空与大海,以及莫名的温暖,倒是,这平凡的生活与话语才值得吹嘘。那年,你年方二八,我把星空嵌进你的眼睛里,带到远方。这世间的悲伤与遗忘都属梦境。梦境方真,生乃假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