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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听德彪西的时候想着德彪西,没想你

2022-06-30 01:43:36


我听德彪西的时候想着德彪西,没想你

文/曹小优


Saying||对不起,这是最后一次。对不起,明明说了“最后”却还是没忍住。做的所有关于你的承诺都一个个破碎,包括“忘记你”这件事。




1)

这个11月快过去的时候我忽然看到了时间。是的,时间,它很冷静地从电车上一个中年女子的额头上掠过,绕过人群,气冲冲地赶到我面前,注视我。我睁大眼睛回望它,才发现电车的门开了又关上。今天我也成功地坐过了站,因为太用心目睹时间的辗转。

东京的秋天这样短。好像一夜之间,所有的树枝都步入冰冷的往事里,偷偷在枝头挂上一串冰凌。快年末的时候手机里塞满朋友的派对邀请,我停掉手机,默默蹲在东大的图书馆里,伏在镶嵌着昭和时期帝国主义艺术之美的书桌上,睡觉,看书,打哈欠。暖气从地面一直延伸到裤管里,抬头看窗外,女孩们穿着不及膝盖的裙子,拼命呵着白气。而一扇玻璃之内的我仿佛在另一个世界,观光这座被滤掉噪点的城市,它有张行色匆匆的脸。我游荡过凌晨四点的涩谷,街边站满了醉汉和拥有斑斓发色的青年,他们看起来都那样夺目,却仿佛被定格在无声的空间。耳旁不时传来刺耳的嬉骂和含混的英语,眼前游走着停不下来的人。人潮汹涌中我找不到你,便也看不到我的坐标。我开始像这座城市的任何一个人一样迅速走,不回头,就像水滴溶进水,隐藏好手足无措的痕迹。

那天快睡觉的时候收到你的邮件,你说见一下面吧。

我隔着邮件看不到你的语气,揣测到最后也没有正解,只能捂住自己颤抖的心。


那夜我睡很少,留守清晨,换漂亮的衣服去散步,带上珍珠耳环。

太阳升起来了搭车去上野。你在车站叫住了东张西望的我。我愣了一秒,你剪短了头发,眯起眼睛微微望着我,目光仍然阴湿得像深海的水藻。笑容却恰如其分,和这物是人非的十一月情投意合。


时间步入往事的境地,在我的记忆枝头接上一道道冰凌。心底疼痛冰凉,却来不及反抗。



陪你去浅草寺参拜神明,在一旁望着你虔诚的背影,猜你此刻在为了谁而祈愿。


记得年初的时候,你在邮件里告诉我,你梦到和我一起去寺庙了求到了很好的姻缘签,周围的人啪啪鼓起掌来祝福我们。当时我反复看那封邮件,好像看多了,神明就会真的会帮我们完结这个梦。


后来去吃文字烧。停在一朵白云前仰望天空之树。

人力马车停在我们面前。坐上去,拉车的师傅以为我们是情侣。我一言不发,你急忙摆摆手说,我和她去年在香港见过一次,今年她来东京了,带她逛逛,但她比我更熟悉东京呢。拉车的师傅笑笑。我尴尬捏紧衣角,难受像是结痂的伤口又被掀开,流出难看的脓,浓得化不开。

送你搭上回家的新干线,我一个在冰冷的风里往回走。

手机里传来你的邮件,你说,我还是喜欢你的。只是我现在,已经有交往的人了。

我把这封邮件反复看了很久,删掉后,又从垃圾箱复原回来,又删掉⋯⋯直到这样的行为让自己疲倦了。便趴在桌上睡过去。




2)

我无法言传这座城市的好。

我怕越讲越让你看到,所有的理由都很蹩脚。

所有理由都失去”因为你”这个巨大的内核而变得苍白空洞。

那个冬天我在一层层厚重的绝望中度过。没有冷,只有痛。

心事被晾晒在干涩的风里,我只有不停保持蹲下来,捂住它的姿势,才保证它没有濒临瓦解。

3)

在我二十岁的那个十一月,我决定忘记你。

你十九岁生日那年,我在教学楼的顶层寻找目所能及的和你名字有关的任何琐碎,拍下来,认真计算着寄去你那里要多少天。

用一个线圈的正方形笔记本给你写过日记。那时我尚未能把你的母语学到跟你一样的水平,便丢掉手中的课本,没日没夜地练习。


整个高中下午放学到晚自习前的那一小块时间,什么都不做地趴在走廊上看天空,希望你从天空中伸出手承接我多到溢满细胞的想念。

高考前为了一个要好男生关于你的评价抱着好友狠狠哭了一场。给我写纪念册的朋友都小心翼翼地不停写你的好话,我的泪点因为脆弱和想念变得那么低,母亲远在大洋彼岸时也知道你,知道你的名字,知道她女儿,喜欢一个日本男孩子,卧室里贴满他的照片,说起他便神采奕奕。




好友说她在给我写纪念册的时候做个三个纸团,里面分别写着一句夸你的话,点到哪句就写上去。只为让我开心。

我是真的很开心。

当身边的人每一次肯定你。

别人的肯定那么重要吗,我不知道。

知道的只是跟你有关的一丝一毫,都曾是我的致命伤。

后来别人开始渐渐喜欢把我和你的名字连在一起。不断收到朋友的短信说,我看到他,就想起你了。


你是我从十五岁那年就认定出现的命中注定,然而我却来不及为你尽一次恋人的责任。只是知道你喜欢玩的电脑游戏,知道你喜欢吉他,知道你喜欢草莓,知道你讨厌鱼。

无数次想过如果你在身旁应该给你做怎样的料理,你穿正装那么合适,想买昂贵的礼物给你,你自己从来不缺这些。可是我一个人逛街的时候总是忍不住试男士香水,闻到喜欢的味道还是忍不住想买给你。

这是一种怎样的表达方式呢,我不清楚。可我多么想把全世界最好的东西都给你。哪怕你说你从来不喜欢这样。

是的,这么喜欢的你,让我这么喜欢的你。

那刻我决定忘记了。



4)

到东京之后,我剪掉了你一直称赞的长发。

我多想否认这是一场道别仪式。我以为你的喜好远一点,便能看到自己的存在。

无论你多么喜欢,都要和过去那个自己说再见。

曾有一刻我觉得自己真是无耻啊,这是一场毫无悬念的情变。我曾信誓旦旦说即使你有了新的恋人,也要停留在守护你的位置,不离不弃。

我是为何在那样一个悬崖一样的夹缝里选择了放弃,放弃你,我生命中唯一一次飘渺而又真切的底线。

谁的触碰都让我那么伤。

想一想,这二十多年来让我流过最多泪的人,竟然是你。

我们之间,不亏不欠,没开始无结束,一场独角单恋因为女主角的百般自信和朋友的好心鼓励而一不小心走了近六年。

你不再是那个十七岁少年,攫获的又岂止是我最美的一场臆想,灰色的天空和飞机场,你说要从受伤的我开始守护起,无论别人说什么,就是喜欢着这样的我。

现在你二十二岁,身体已比少年时好看太多。morningstar般存在着,耀眼地吸引。181CM的身高穿起正装那么合适。

你真的长成了,无数女生都会梦寐以求的男子,举手投足间的空气都扣紧我的心。



那时我在想,那么多年前我便想,要去东九区那个国家,第一站仍是东京。

你家里的地址我背了太多次,闭上眼睛便倒影在我瞳孔里。

你用六年来喜欢一个乐队,而我用六年来爱恋你。

人的一生,有多少个六年呢。

我用六年的时光来选择留守一个梦想,即使我不否定,此刻的努力仍是那个梦想的延续。

谁说时间是最有效的东西。回忆胀得身体那么痛,任谁轻碰都泪水满溢。

只是我来到你的城市后,终于知道你走在东京街头也不过像个普通的大学生。

终于知道你现在脚的大小,衣服的尺码,适合怎样的衬衣。

终于知道你的缺点坏脾气,绝对不吃的料理。

终于知道我不过爱了你六年而已,但却即使花上一生时间也不可能如我自以为是算计的那样——如揭走纸片般轻而易举将你从记忆中揭去。

我大概已经忘记你了吧——

直到2011年12月13日2点17分时我都这么想。

直到鼓起勇气面对你的背影和侧脸前,我都这么想。

可是我干嘛还为你哭成这样。




4)

时间并没有帮我。我无法忘记你。

我在忘记你这件事情上做了太多努力,可最后事情都被我做过了头。


我曾以为在时光流转之后你在我的记忆里,只能成为握在手心里,指甲片大小的茧。但事与愿违,你成为我每一滴眼泪的诱因,每一滴眼泪都是我心里的最后一片废墟。

最后一片,最后一片,好像是个无止尽的计算过程,就像我决定忘记你这件事情,我对自己说了太多次,这是我最后一次忘记你。

“最后一次”好像是一个庄重的仪式,堵完了我生平的所有勇气。

一米之外站立,仿佛看你扭头钻进检票口。

我带上耳机,按下play键,让你曾爱过旋律成为这一刻的背景音乐。

雪花一朵一朵落在你远去的肩线,我没有叫你的名字,你也没有回头。

只是那刻的我知道,这大概,是我生命里最悲伤的一场离别了。







曹小优
毕业于日本东京大学

目前定居东京

已出长篇《你看见我男朋友了吗?》


描写手法温婉细腻,具有独特的日式文风,尤其擅长描写少女心境,其日式偶像般甜美的外表和深厚的文字功底奠定了小优在年轻读者之间非常高的人气,被读者们誉为“中国内地的吉本芭娜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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