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要伸手抓住些什么，唯有一地惨白月光，凄寒不已。
某日江南鱼城一女子在谭江捕鱼，谭江鱼产丰富，种类其全，前来的人渔民数不胜数。
这女子运气忒好，不出半刻，便撒网收鱼三四筐，将鱼拿到集市上卖时，也是数她的摊子最为红火。
可这日傍晚，天色忽然有些暗沉，女子却见着筐中留有一根鱼骨，骨身白皙，周边泛着莹莹光辉，像极了羊脂白玉。女子大喜过望，瞧着周边人来人往，无人朝她看来，便在眨眼之间将这鱼骨揣入怀中，收筐而回。
夜幕初临，她偷偷在滴着蜡的烛火面前，拿出怀中的鱼骨，细细摩擦，鱼骨果然是精致之物，抚之清凉无比，视之纯白无暇。忽然她低眉凑近，，有一道细得不能再细的一条裂纹。若是不仔细观察，根本就无法瞧得清楚。
这鱼骨定是被水中之物所食后遗留的残物，可看着这鱼骨却是没有半点血迹和齿牙啃咬的印痕。女子再次将这鱼骨放置光下，没过一刻，便有奇物从那裂痕中间破出。
那物甚小，先是缩做一团，犹如皎白馒头，后来伸展开来，便是一副玉树临风的男子模样。
这男子除了身长三寸，可与寻常男子再无半分差别。
女子抬起手，与这男子对视，男子也是轻摇羽扇，打量着面前的女子。
女子从未见过如此有趣的活物，于是惊奇问道：“你是何物？”
那男子在她掌心踱步向前，不安道：“我乃比游国皇子，你又是谁？”
女子觉得掌中这东西太过怪异，却又看着他局促的挪步之姿甚是好笑：“我本是江陵人氏，但长于鱼城，以捕鱼为业。你且唤我渔女便罢。倒是你这个样子，虽然有着人形，恐怕不是个人…”
那男子急了眼争辩道：“我如何不是人，你算巨人，我不过算小人…”
渔女迟疑片刻，提声含笑问道：“小人？”
“什么小人，我不过是没有幻颜珠罢了，否则我一定会和你一样高大。”
渔女觉得这小人有趣至极，伸手剥了小人的一层外衫，那小人惊得唇角颤颤，说不出话来。
更是裹紧了自己的衣裳，过了好一会，才抬头嗫嚅道：“你…你不能这样…非礼我，如果，如果你想，那也要找到幻颜珠。”
“什么是幻颜珠呢？”
“就是一种翠鱼的眼睛，不过这种鱼十分难遇，通体碧绿，性又狡猾，它的眼睛里藏得正是幻颜珠。”
“可我不想给你找，我觉得你这样挺好玩的！”渔女明亮的双眼在这烛火跳动之下，彷佛里面淬满无数星光。
男子低头不语，听了这话更是周身泛起一股难言的哀愁：“我便知道，这世上没有好人，都爱欺负我…”
“别说了，我帮你找，不过我可不做赔本的生意。”
“那我以身相许，你说可好？”
渔女眯着眼瞧着男子的样貌，倒是个美人胚子。满口答应道：“倒也不错！”
渔女给这小人拿竹筐铺了棉花，又将毯子剪下两块当作被褥，于是将他放在里面，作为安寝之处。
后来一月，白日渔女外出总能捕上满满几筐子大鱼，前来买鱼的人也是拥挤不堪。十里之内，数她的鱼摊最为红火。可是她还是没有捕倒那条翠鱼。
她越来越觉得家中那小人是她的福星，自她有他之后，生意是日日蒸上。不过这些时日，自从她说要给他找翠鱼之眼，他便日日唤她娘子，一回家门，便总能瞧见他从筐里伸出半头，满是欣喜看她：“娘子，你终于来了。”
她觉得这小人这番样子，和那小狗缠人十分相像，每每都打趣回道：“为妻回来了，夫君莫要担忧了。”
有日她赚得钱多，欣喜地抚着他的青丝叹道：“你可真是我的好夫君，好福星呐，你不知自从有你，我真是财如流水，皆入兜中啊！”
那男子听了这话，有些赧然失笑：“为夫望娘子更上一层楼，也望早日化形，与娘子成亲拜堂。”说完便扭身在她指尖覆上轻吻。
常言十指连心，男子的吻虽如蚊叮咬，却是让她心尖泛起涟漪阵阵。
后来不过三日，她便捕到翠鱼，那翠鱼着实狡猾之物，想要借着渔船颠簸滑下去，奈何被她一刀斩断，取了眼珠，扔入海中。
渔女那日放了所有的鱼，急急回家将此眼珠给家中那小人。
小人那扇转眼化为锋利的骨刀，剥开鱼眼，将那微小之珠吞入腹中。
须臾之间，他已和渔女一般大小。
可那人依旧是周身月华之色，唇红齿白，恍如仙人。
那人朝她俯首作揖，浅声笑道：“我本是比游国皇子，奈何遭翠鱼陷害，藏于鱼骨之中，今遇你替我杀之除害，又使我恢复原身。在下感激不尽，时辰已到，我要重返比游国度，在下与姑娘情缘已尽，望姑娘莫要惦念。”
那人离开时不带一丝暖意，听了这话她心中却是凉意渐盛。
她想要伸手抓住些什么，唯有一地惨白月光，凄寒不已。
后来渔女再捕鱼之时，却再也不能如从前那般日进斗金。
文/苑小月
图/青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