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行之
前两天，半夜我口渴，起来找水喝。准备亮灯，看了看窗外，依稀有光。摸到了大厅里，窗帘没拉，月光从窗户泻进来，像是个洁白的灵魂躺在沙发上。
站着愣了几秒，看着烫在沙发上的月光，白得有些恍惚。扭头看了看窗外，想想，竟然有好久，没见过这样的月色了。
家乡的月光，原本是不稀奇的。仿佛怎么用也用不完。小时候的晚上，躺在门口的竹床上，仰头看月亮，从钩到盘，一点点看着变化。
乡下的月光大多亮，晚上走夜路也不用掌灯。中学时候，我和朋友经常趁着晚自习溜出去，走一个多小时候的夜路，去他家摘李子吃。也有的时候，就寝时间到了，我们假装睡觉了。等老师走了，就都跑到走廊上去，搬个小板凳，男女同学坐在一起聊天。
那时候男女都住一栋楼，一二层是男宿舍，三四层是女宿舍。大家就在月色中搞联欢。只是那时候娱乐活动实在是太贫乏了。整个镇上连一家网吧都没有，一到了晚上就黑灯瞎火。
但那时候年轻啊，不折腾浑身难受，于是五六个人一起去爬山。乘着亮堂的月色往山上走，累了就折回来。到了镇上，大家都困了，男生睡加油站的瓷板上。女生睡幼儿园的转梯上。露天的环境，整个镇，就这两个地方能睡。
夏天的蚊子奇多，咬得人睡不着。睡在加油站的瓷板上，就听着同伴啪啪啪在拍腿上的蚊子。偶尔被蚊子突然咬醒，一睁眼，天上一轮皓白的月亮，白得有些晃眼。
老实待在宿舍的时候，只要是夏天，月光都连绵不绝。半夜睡不着了，几个人就趴在窗口，看月亮，聊天。聊哪个老师讨不讨厌，聊哪个班的哪个女生最好看。偶尔聊聊未来。
一个宿舍的人，很多时候能聊一宿。到天明了，洗漱好，别的同学还没起床。空旷的操场还有氤氲的湿气。小超市最先开门，买冰可乐，坐在篮球架上打嗝。
好像走出家乡后，月色就不大有了。或许是城里的灯都太亮了，月亮是个可有可无的东西。或许是城里的乌云都太厚了，月色透不过来。也或许是，城里的楼太高了，就是有月亮，都遮住了。
其实也没专程想这事。工作的繁忙，焦虑，生活的千头万绪都还理不过来，又哪顾得上对着月亮吟诗作对。
去年，有天晚上，我睡着正迷糊。有个朋友打电话过来，我说，干嘛，这么晚打电话，你是有事，还是有病？他轻轻说了句，今晚的月色好哇。
我拉开窗帘，天空一团漆黑。我说，我这黑着呢。他说，回头寄点给你。
后来我才知道，他那晚失恋了，喝酒把自己喝得胃穿孔，躺医院去了。他以为他那晚可以作出一首绝顶的好诗来，结果唯一憋出来的句子就是：今晚的月色好哇，回头寄点给你。
我见到他后，跟他说，你还是摆脱不了你的QQ签名风啊。他说，这不是你教我的吗？我说有吗，他说有。
找水喝的我，愣了几秒后，去房里拿手机，坐到大厅里的沙发上，给他打了一个电话。他说，干嘛，这么晚打电话，你是有事，还是有病？
我说，今晚的月色好哇。
他一愣，说，你要寄给我？
我说，我寄你表姐的妹夫。
他说，你的画风不对啊。
我说，从前的南海，有一种生物跟美人鱼长得差不多，叫鲛人。鲛人呢，大晚上的，会独自去海边，对着月亮哭。他们哭的话，有一样神迹，就是掉下的眼泪，都会变成珍珠。很多人想发财呢，就去海边跟踪鲛人，一直等，等到他什么时候哭了，就去偷偷捡珍珠。
他说，你这说的都是啥？
我挂了电话，睡觉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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