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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期一家 | 胡石 · 读画卮言

2022-06-10 04:50:06

    读    画    卮    言    

   ——胡石的草虫世界

大凤


1

日本僧人良宽说,最不喜书家的字、厨子的菜、诗人的诗,大约是因其太“专业”,太一本正经,缺了自性,少了自然,失了意趣,没有意外之美,乏味。冒着东施效颦之嫌,吾亦不喜硬抠出来的画,因画画得太像画,太像话,太较劲,无趣,不好玩,别说“入心”了,看着都紧张,没劲。

窃以为,看起来太像话的画,不是好画。最好的画,看起来不像话,但是画。但它挑动你的审美神经,拓展你的审美疆域,令你豁然开朗,这样的画,有意思。先观花花世界,再观草虫世界,倒餐蔗,渐入佳境矣。



2

魏晋风度,已成绝响,但这绝响影响了多少人啊。似乎每个中国文人都有魏晋情结,但这情结又是多么的奢侈啊,真正得其传染者,凤毛麟角,因其前提是要真有名士风度,这可不是随便装装样子就可以做出来,那真叫一个潇洒。琅琊胡石身上就带着这个风,大气、豪爽、真性情,笔墨中自有一股英雄气——魏晋风度里就隐含着一种英雄气,这种气发自古风深沉的雄心、桀骜不驯的肝胆。解衣滂沱的胡石,决意要把草虫画出兰亭序的风神。

有联曰:唯大英雄能本色;是真名士自风流。

英雄,顶天立地;名士,肝胆冰雪。


3

所谓“笔墨当随时代”,应置于彼时语境中思量,断不可望文生义。真正好的艺术,好的诗,好的画,好的书法,好的音乐,都是可以超越“时代”抵达“永恒”的,真正的好画,放在任何时代看,都很新鲜,甚至放在每一天,晨昏昼夜,阴晴雨露,都能给人以强烈的新鲜感,其生命性是永恒的。



4

不要说所谓的“现代感”了,任何具备评价作用的名词、形容词都是条条框框,最高级的艺术是超越时间和空间的,动人处妙不可言,因其与人心同在。有的人心,神通广大,是孙猴子,可以在宇宙中穿梭往来。画画,画到底,画的是人。貌合神离,皮相之见。



5

笔墨之美,自兹而来?自人心来。黄筌富贵到不讲理,骨子里带着刀刃,泼辣得很。钱选富贵到惹不起,让你浑身发冷,但很自在。富是丰富,贵是高贵,真正的笔墨之美,一定来自于贵族。




6

画非画,超然象外,借象表意。象外之象,是谓大象。万物齐一,大象无形。

长恨言语浅,不如人意深。

画,非画,非非画。

我,非我,非非我。

胡石的画,仿佛月光里浸泡了一千年,挂在墙上,你便坐拥千尺月光的飞瀑。



7

文化精神,天地之道。“生”才有机,但“生”难于上青天。何也?机,妙不可言;法,无法可说。老虎说天,正是笔墨的难度所在。如果有一颗微心,看世界,艺术就立起来了。道心惟微。尽精微,致广大,广大又归于精微,宇宙很精微,其实塞得满满当当,但可做逍遥游。月夜琅琅,笔墨乘风,素宣是飞升的镜泊。




8

高级的画,高级的艺术,从不在乎“你”是怎么想的,它只在乎“我”怎么想。高级的艺术不讲理,不立文字,一说就错。



9

道,非器。超出生活情趣,沿着宋人的眼神走过来,从宇宙视角,画虫,非虫,而是世界,是道。

似是而非,似非而是。哲学,是道,是形而上,是似非而是。


10

用笔精到,用笔,是画家打开户牖窥宇宙天机的钥匙。用笔非用笔,是开启道的机巧。若仅仅局限于技巧,绝无机巧可言,只能绝缘于艺术。

淡墨见笔,更难。胡石的淡墨,通透,结实,举重若轻。倪瓒用淡墨,干墨擦出,胡石用淡墨,水的结果。阔笔,书写,越淡越有滋味。淡出视野,方可直逼心目。艺术最妙是四两拨千斤。



11

画者,化也。画来画去,都是画自己。心长成什么样子,笔墨就长成什么样子。化,是为最高境界。画要“化”,不生化,万物皆不可得,艺术最有价值之时,即是留住刹那之时,留住刹那,就获得了永恒。



12

且不说符号化的物体,三笔两笔淡墨,直写得畅快淋漓,重要的是写意草虫,皆生于最初的一念,恍兮惚兮,笔墨生焉,大放异彩。

用心,是为不二法门。



13

画之所以耐看,玄机在用笔,见笔才有味道,见笔,墨才能活。胡石用笔,尽显书写之妙、精爽之美,收放自如,直写得草虫冷逸而高贵。



14

《广雅》曰:“墨,黑也”。知白守黑。黑,原生色,母色,可生万千色。

出于灵府,达于大道,玄之又玄,文质彬彬,水墨之妙真不可一言以尽。



15

笔笔立得住,超越重形,而重笔意,物非物象,而统统是一种符号,起到对比的作用。对比才好,才丰富,才有看头,画画,画的是一种心境。心手两畅之时,佳作出焉。


16

用《兰亭序》的笔法:可圆,可方;可曲,可直;可渴,可润。一笔下去,筋骨血肉气色皆现。胡石用此笔法写草虫,肢节、触角、翅羽、鳞片,婉婉可见,点画之间,摄其灵动,而中国画正以空灵为上。

如果说齐白石的草虫带有乡间的、生活的、大地的气息,胡石的草虫则披一身月色,在星月皎洁之夜,来读书灯下听书,无生活气息,但有书香天机,是超然物外拔于尘俗的,它典雅,简练,意味无穷,风神朗朗,光彩照人,含蓄蕴藉的禅机中又分明有着一种侠肝义胆提起来的凛凛剑气。读这样的画,养气,养浩然之气。



17

一粒沙里看世界,道心惟微,是为大道。

广大而微妙的世界,得而不得,不得而得。



18

君子之道,费而隐。

下士闻道,哈哈大笑。



19

胡石画中有一种很含蓄的响亮。那是水墨的响亮。

读其画,如实榴籽,清爽冷甜,但内核是硬的,精华之处,令人会心,但难以咀嚼,甚至有点硌牙,冷爽的笔墨,刚好触发你的舌尖,调动你的味蕾,就嗖地跳出三界五行,让人连口水带舌头一齐吞下去。古训在先:“美味不可多用”,好画的妙处也在此:你能品尝,但不能吃掉,你看得见,摸得着,嗅得到,但就是吃不到,最妙。好的画,是石榴籽,味道是有骨头的,是千万次文火武火锤炼、提纯出来的。什么味道都给你了,就没有味道了。



20

文人画,有新无旧,时时新,无新不足以立。草虫只是艺术表达的一个界面,一个介质,非画本身。画在画外。无归于空,空是大有。寂寥草间,快活世界。性灵,非止于性灵,而指向通灵,通过笔墨草虫介质,打通大千世界。

新文人画,非一个画派,而是一种文化。“明大道,了自身”,发现完满世界,正所谓古月照白石,千秋一醉深。


       

                                                                          201712月于石头小记草堂


胡石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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