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光阴的故事|露天的电影月光下的人

露天的电影月光下的人

文/刘助宴

那是一个没有电，更没电视，点煤油灯甚至点干竹片照明的年代，那个年代有着一些纯粹的快乐。譬如，一到有月光的夜晚，宽敞的晒谷坪就是小孩子们的天堂。他们个个喜欢一起来玩耍，做着各种游戏。那时只有语文和算术，等老师教完课程后，我们用剩余时间就能完成作业，根本不要做家庭作业。

   有一天老师说：“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明晚有电影看。”那时电影是个什么概念，我们都不知道，感到很茫然。班主任是个复员军人，见过大世面，在部队看过电影。他告诉我们，电影是制片厂用胶卷制成再用放映机放在银幕上的影子，电影中有很多故事情节，有打仗的场面如真的一样，比“西湖景”好看多了。

一听到西湖景，大家都跳起来了，因为“西湖景”我们看过几次。那是一个四方的木制盒子，前面一片放大镜，盒子中间放了一些事先录制好西湖景区的胶卷，右边有一个轮子。用手轻轻转动，里面胶卷慢慢前移。一只眼睛对着放大镜看，就能看清西湖原貌。那时，连“西湖景”都很少有人看过。

第二天下午放学后，我们几个小伙伴一心只想去看电影，早早地把牛牵了出去，不到一小时就急忙把牛赶回了牛栏。太阳还有很高，来不及等吃晚饭，小伙伴们就往和平大队跑去。那时没有公路，全是沿河山路，湾多路窄，崎岖难行。路边行人稀少，河中偶尔有木排通过。我们一路小跑，不到半小时就走完五公里，来到放电影的地方。

在一个小学校的操坪上，竖立了两根木杆，中间搭着幕布。此时，太阳刚下山，做工的人们还在田间地头忙碌，操坪上只有一些小孩在玩耍。学校的教室里，放映员在忙着倒片。我们对一切都感到好奇，走近放映员，左看右看，不时用手去触摸或翻看影片胶带，只见有个胶卷合盖上写着《智取威虎山》五个字。还想去翻的时候，放映员喝斥制止，我们赶紧缩回手。

稍后，天慢慢的黑了下来，操坪上已经摆满了一排排长短不一的板凳。隔壁的发电机开始轰鸣，，荧光直照到银幕上。几个顽皮的小孩举起双手，在光柱上晃来晃去，银幕上就即刻出现了许多手影。

不一会儿，周围就站满了许多观众。年老的人带着板凳，有的手里拿着干竹片，有少数是拿着手电筒。年轻妇女怀里抱着小孩，手里牵着一个，后面还跟着几个大点的孩子，在人群中穿来穿去，只往前面挤，寻找理想的位置。此时观众越来越多，到处只见人影晃动，人们你推我挤。讨论声、叫喊声、小孩的哭声、大人的呼唤声——“大妹子把凳子拿这边来喽，二保记到前面来”，汇到一起，一片混乱。火爆的气氛回荡在整个场地上空。

“安静，大家安静！今晚只讲两个事，一是表扬几个劳动模范，二是怎么修拦河水库。”忽然广播里传来了大队支书的声音，瞬间全场安静了下来。但讲话的时间过长，人们听得有些不耐烦了，就怪声怪叫，吹着口哨起着哄，又引起一阵不小的混乱。

好不容易才等到支书把话讲完，终于可以看电影了。银幕上开始出现一个光芒四射的五角星，下面显示着“北京电影制片厂”字样。人们聚精会神地盯着，银幕上随即出现了革命现代京剧《智取威虎山》。只见杨子荣带着小分队，高举红旗出现在茫茫林海的雪地上。看过的人脱口而出：“这个是杨子荣！那个是少剑波！”这使我第一次知道了影片中的两个主人公的名字。但他们知道的也不多，还想能从他口中知道些什么？

随着情节的流动，我也全身心地进入了电影当中，慢慢看懂了少剑波、杨子荣、李勇奇、常猎户、座山雕等几个主要人物。那晚放映了三个片子，除了《智取威虎山》，还有《打击侵略者》、《红灯记》。一直看到放完了，我还不想离开，几天后都还沉浸在那场电影的情节当中。至今故事中的主人公我还记忆犹新，影片中有些主题曲我还能吟上几句。

那时是县电影四队轮流在各大队放映。电影全是露天放映，一般选择河滩边或其它开阔一点的地方。开始每年只放两次，随着放映机的增加，后来放三次、四次，改革开放后就有了乡放映队，一个月就可以看二至三次电影了。每次都跟着电影队反复地看，甚至看遍几个大队，有时还跑到七八公里外的地方去看，时常看完电影走到家时天已快亮了。

我们是追着电影长大的，进入了青春期后，就喜欢站在有女孩的地方看了。那时，十六七岁的男孩喜欢时尚的爆炸式菊花头，后发拖得很长，甚至罩住衣领。他们穿着呐叭裤，一队队跑去十几里外看电影。之所以不厌其烦地看了一遍又一遍，主要是想接近女孩子。他们喜欢站在女孩面前看，滔滔不绝地给她们讲解电影情节。有时讲得绘声绘色，甚至手舞足滔，来吸引年轻女孩。

而那些胆大并性格开朗的妹子，头发也烫成时尚的波浪形，三五成群，嘻嘻哈哈，眼睛四处瞟，只往男孩多的地方挤。有些长得比较英俊的男孩旁边，就会有很多爱打扮、爱时尚的女孩前来打招呼：“这是个么个片？今晚放几个片子？”她们轻言细语，说话柔和甜美，如蝉音袅袅，尽显少女柔情！明知故问，是为了引人注意，好对倾心的男孩暗送秋波。她们穿来穿去，经过身边时，带来些许“娃娃油”的清香，香入心扉，使不少年轻男人春情涌动……

身材高挑、面容清秀的女孩，也会吸引一大堆男孩。男孩们个个争着为她们讲解电影的故事情节，“XX会叛变，XX是个特务！”话里话外，尽献殷勤。而其他长相平平的女孩，嫉妒得在人群中你推我挤，以引发骚乱。这恰是那些没啥魅力吸引女孩注意的男孩想要的效果，他们吹着尖厉的口哨，东挤西蹿，混水摸鱼。

后来，有一个身影慢慢地走进了我的视线，每一次我的身旁总有她的倩影相随。只要有一次她没站在身旁，我的眼睛就会四处寻找她的影子。只要她离开了视线，看电影也毫无兴趣。

有一次，放映到最后一个片子时，忽然卡机，放映员必须停下，重新倒片再放。这可引起一片噪动，全场喊叫声一片。很多人一手拿着板凳，一手拉着小孩陆陆续续的走回了家。我俩也慢慢地随人流走了出去。当走向空旷的田野里一堆草垛旁停下，面对面站着时，我悸动的心差点跳了出来，先前心中想说的很多话一句也说不出。

沉默了片刻，她说：“三姑娘人才好！身材高挑，面容白净，文化也高，你心里肯定喜欢她。”停了片刻又说：“她对你那么好，难道你不对她动心？”她的话打破了尴尬场面，那时我才缓过神来，说：“她还在读书，怎么可能喜欢我呢？”然后就再也说不出其他话来。寂静的夜空中，除了夜莺的啼鸣声，就是我俩的呼吸声。

过了片刻，我壮起胆子拉住她的手，站在了那里。清丽的月光映出了彼此的身影，也不知站了多久才松开。此时电影已散场，人们早已进入温柔的梦乡。那次，砰砰乱跳的心过了半个月才平静下来。

后来，她被父母做主远嫁外地。听说，从此以后她变得沉默寡言，再无笑脸。我俩也只有在信中传过几次情，从她回信中可以知晓她忧郁的心。再后来，发出的信没有回音了，从此断了音信。几年后才听说，她在二十五岁那年服毒自尽！此情已逝，徒留梦中，成为我一生的美好回忆！

尘世的情缘已远，如落叶随风，不留痕迹，只留下忧伤与离愁！远去的岁月中，残留着几多往事，不堪回首。童年的记忆永远也抹不掉，年轻时爱恋的悸动永刻心中。而今，多少记忆，清晰了又模糊，模糊了又清晰；多少故事，提起了又忘记，忘记了又想起。

为此，我想用小诗《影子》来纪念：你从我的目光走开/把疼痛留给眼睛/让眼泪掉落大地/淹没那远去的脚印/再次作出长情的告别/今夜，伤口在风干/剩下沉重的叹息/在风中凌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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