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月光升起的时候
父亲说
月是故乡明
四十年啊
我追逐着最明亮的月光
寻找着桂花树影里隐藏的故乡
故乡啊故乡
你在哪里
哪里又是故乡
当月光洒满祖辈的墓地
亲吻火红的柿子树下的黄土梁
我懂了
父母的出生地就是故乡
我的出生地也是故乡
两岁时
我趴在父亲的背上
在熟睡中离开故乡
一辆驴车带走了全部家当
从霞云岭到史家营
从故乡到异乡
春雨中播下绿色的种子
秋风里飘出小米饭的清香
我知道
故乡之于父母
就像地窖中那坛老酒
时间愈长愈是醇香
而对于当年的我
故乡是父亲缓缓的絮叨
是清明时节的
泪眼迷茫
作为诗人
我可能永远走不出故乡
作为游子
我无数次在有月光的夜晚
向大山那边遥望
却再也不愿走进逃离中的惆怅
月光从百花山上银缎般泻下
门前的柳树映在窗棂上
两岁的女儿
用清亮的嗓音念诵着——
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
史家营的山风吹拂了三十年
刻画出我淳朴的模样
也教会了我对往昔的淡忘
我知道
我不能停下出走的脚步
因为外面的世界更大更广
是时候了
带女儿走出故乡
这次不是逃离
是对女儿寄予了更高的希望
我抱着她离开时
汽车把她的出生地抛在身后
而她一如当年的我
睡得很沉很香
车窗外新的风景不断映入眼帘
山路上的老驴车
依然“吱吱呀呀”地响
从此，女儿的家乡
变成了故乡
而我的家乡早已不是故乡
因为我仍生活在那片土地上
不断地汲取她的营养
只是，梦中
已经鲜见洒下思念的月光
当女儿走出故乡时
山里的月光一路护送
把河套沟照得格外明朗
一直照进我的梦中
恬静清凉
我们来到日新月异的良乡
生活随着霓虹旋转
变得喧嚣和多彩
月光却变得暗淡昏黄
从此再不能照亮我的梦乡
我想，女儿和我一样
血液里凝注了出走的情结
长大后定会去外面的世界闯荡
但良乡是车水马龙的城
没有“乡”
哪里会有“故”的情殇
她们这一代
也许并没有故乡
她们像草原上的羚羊不停地狂奔
丰美的水草就在前方
顾不上回头望一眼
身后，那碎了一地的月光
作者简介：
熔岩，女，原名张秀娟。房山区史家营乡文联主席，区作家协会会员。在区内外发表诗歌、散文作品多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