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苗裔的诗

2022-06-18 03:31:39

一座村庄的诗意聊斋之班纳卡

         

即使是亿分之一的可能,在班纳卡

我还是亲眼看到你一闪即逝的身影

我们相遇,或不曾相遇

在2015年8月19日黄昏的小雨里

与其说是幻觉

我更愿意相信是实录

时间停顿了,在老铜松公路边

我们只隔一帘暮色的距离

我遗憾没有看清你的脸

可我看清了你粉红色的上衣

纯白色的裤子

你已然是长发及腰了的

你来就来了嘛

为何又要离去

难道就不能靠我近一些么

把我当成那个负你芳心的男人

         

我知道,你此刻就在我的周围

请让我感觉到你来时的凉意

我的肌肤食啜黑夜的寂静

窗户和门都开着呢

要进来就进来吧

我不害怕你披散的长发

不害怕苍白的面孔

我们可以坐着聊聊天

彼此诉说

彼此倾听

你说,在你的世界里

你不相信鬼话

我说,在我的世界里

我不相信人语

原来我们都患了同样的病

只不过,你比我少一点忧怨

多一份安宁

一座村庄的诗意聊斋之石家老屋

       

石家老屋坐落在半山腰上,有正屋三间,两栋偏房

年久失修,柱头已经腐烂,椽角也已坍塌

院里长满了狗尾草、蛇床草和臭牡丹

      

石家老屋原本住着一对母女

多年前,女儿上吊死了,眼睛瞪得很大

舌头伸得老长。就吊死在右偏房的走廊上

     

后来,母亲也死了

临死前,她说她女儿来接她了

去遥远的地方享清福

    

石家老屋的房门如今半开半掩

有人说,夜间屋里经常发出声音

女儿的笑声和哭声,母亲的哀嚎和病痛的呻吟

     

某天,我经过那里,分明看见里面住着两个人

一个坐在阶沿上纳鞋垫,一个披头散发

在房梁上荡着与人间一样悠闲自在的秋千

一座村庄的原意

    

在黑夜的正对面,风横着吹过来

村庄显然被时光掳掠过

很多枫树叶离开枝头,抵达地面

这是凌晨三点半的六塘

关于九牛困六塘这个传说,我坚信一半

疑惑一半。风水轮流转

那九头牛一夜间被虚无捕杀

六口干涸的水塘回到苗语的原意

六为上

塘为积水成渊的地方


我多么急切地想看到一场大雪

       

在离家一公里的地方,我分明听见了冬天落下的脆响

叶子落光了的枫树等待一群鸟从北方飞来

叽叽喳喳地,喊一场大雪

它们和我一样急切,和我一样寝食难安

       

我从村口回家的时候,气温就开始下降

从17度下降到4度,天就黑了

这一夜,也许会有一场大雪在梦里铺开

像我童年的记忆一样洁白

我无权决定一片雪花的飘落与消融

我已经等到了繁花落尽

等到落叶铺满了离去和归来的土地

一直以来,我都有一只大大的箱包

里面装了春夏秋冬四幕不同的风景

如今,冬天到了,我开始等一片雪花

等一个苍白的词落在纸上

冷冷的,轻轻的,柔柔的

肆无忌惮地,从天空中垂直落下来

但我无权决定它的飘落与消融

就像我无权决定时间的生死存亡一样

无权决定自己的欢乐与哀伤

秋去冬来时

我生活的村庄在一夜间被风缠绕

从竹篱上跳下来的公鸡找到喝水之地

喝一口看三眼天空

乌云、细雨,黑白色的风景

撇开历来的孤独不说,风突然转向

秋天的最后一片树叶瞬间落下来

柔情语录于此刻排列成行

         

其实,一切都和昨夜的梦境一样

风来雨来。我喝三口水看一眼天空

姿势与禽兽相似,却又有别于它们

所以,我开始在村庄里游荡

诗歌藏在竹篱两侧,在乌云和细雨之中

该不该写下来,黑夜说了算

该不该深情朗诵,初冬的冷风说了算

我不知道为什么每个人都这么快乐

       

我总能在夜里听见笑声

听见泥土和石头的窃窃私语

追魂山上,我身后的寒凉倚靠着枫木

我不知道一堆白骨的欢乐从何而来

不知道这一整夜的风染惹了谁

我总能听见两人或两人以上的合唱

听见爱情和战争的交响

所有我能听见的声响可能都来自前生

一切我能听见的笑声也许都从来世飘过来

我不知道为什么!为什么每个人都这么快乐

除了我。我因此在想,如果我某天死了

一定埋葬在有笑声和歌声的地方

每日每夜都享受着坟墓里的熠熠银光

东边日出西边雨

      

我生来就在一句古诗的岸边

清晨永远都是属于黑夜的

没有看见过阳光的人从头到脚都黑

很多时候,我都学习老鼠和蚂蚁

在去往东边的路上,沿途开凿巢穴

东和西是两个截然相反的方向

我因此以古诗里的雨为故乡

在阴冷里出生,在潮湿中成长

我一生拥有三个妹妹和一个弟弟

她们曾是雨里的少女,后来嫁给雨里的子民

弟弟如今像我一样,在路上

奋力寻找某首古诗中对应的下一句



我读过无数与黑夜有关的文字

     

将近半生的张望在手与手之间模糊不清

流逝的风景沿着月光攀爬或降落

落叶遮挡的双目一片迷茫

最后的时刻,我读过无数与黑夜有关的文字

比如孤单、寂寞,借酒消愁……冷

         

我读过故乡春秋连绵的雨季

读过祖国东北和西北的冷

这么多年来,我和很多人一样

抱着生活这本经

不停地念


2018/3/9

黑夜与清晨之间的便签

早起的鸟儿没有找到虫子吃

饿死的猫,尸体被未来的春天解剖

一切都在寂静中疯传

就像我十二年前离开故乡的那个早上

故乡灯火通明

远方一片漆黑

或像我六年前从新疆回来的那个夜晚

我回到六点零一分的出站口

看见黑夜正黑,清晨未明

现在,我试着在晨昏之间立字为据

写两段话

一段是回忆

一段是憧憬


对雨当歌

从对门岗到唱歌塘

不到两里地路程要经过两个地名的替换

付家井、冶罐场,这相当于两次时空穿越

途中有风奔走相告,秋天走了,冬天来了

数不清的雨点就像一个忧伤妇女的怨言

从对门岗到付家井,可以听见口词

从付家井到冶罐场,能够听见曲调

从冶罐场到唱歌塘,我听见躯体与灵魂的对唱



小雨欲来

         

门外的扁豆架等来一阵清风

紫花未谢

弯了腰的高粱未红

摇动的叶子摆着不安的姿势

奔走的蜻蜓落下来

落脚点正属于一个男人或女人特有的秋天



苗裔,汉名龙勇,男,苗族,1986年6月出生于松桃苗族自治县盘信镇六塘村。系中国少数民族作家学会会员、贵州省作家协会会员、松桃苗族自治县作家协会常务副主席,2014年鲁迅文学院第十二期少数民族文学创作培训班学员。2009年迄今,在数十家报刊发表诗歌、小说、散文等文学作品600余首(篇)。著有诗集《在这春天安个家》(现代出版社)、《掀起春天的红盖头》(自印)。




编   辑:黄江

编   委:段菊   刘正全  王杰   卢正清  陈静波  张力   李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