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上的新泽西
——致L.Z.
朱朱
这是你的树,河流,草地,
你的大房子,你的美国,
这是你在另一颗星球上的生活,
你放慢车速引我穿行在山麓间,
就像在宽银幕上播放私生活的纪录片。
大客厅的墙头挂着印象派的复制品,
地板上堆满你女儿的玩具,
白天,当丈夫去了曼哈顿,
孩子去了幼儿园,街区里静得
只剩吸尘器和割草机的交谈,
你就在跑步机上,
像那列玩具火车在它的环形跑道上,
一圈又一圈地旋转……
这里我惊讶于某种异化,
并非因为你已经改换国籍
或者成为了别人的妻子,
我惊讶于你的流浪这么快就到达了终点
——我们年轻时梦想的乐土
已经被简化成一座舒适的囚笼,
并且,在厚厚的丝绒软垫上,
只要谈论起中国,你的嘴角就泛起冷嘲的微笑。
我还悲哀于你错失了一场史诗般的变迁,
一个在现实中被颠倒的时间神话:
你在这里的每一年,
是我们在故乡度过的每一天。
傍晚,我回到皇后区的小旅馆里,
将外套搭在椅背上,
眼前飘过当年那个狂野的女孩,
爱自由胜过梅里美笔下的卡门,
走在游行的队列中,
就像德拉克洛瓦画中的女神。
……记忆徒留风筝的线轴,
我知道我已经无法带你回家了,
甚至连祝福也显得多余。
无人赋予使命,深夜
我梦见自己一脚跨过太平洋,
重回烈火浓烟的疆场,
填放着,继续射杀那些毒太阳。
冒昧谈一谈爱情。
一知半解,君子不言,幸而我只是小人。
常人把爱情分作一见钟情和日久生情。一见钟情多半是crush,crush不作数,转眼间烟消云散。夕阳下的一回眸,见其惊心动魄的美,遥遥地对望上一眼,顿觉方寸大乱,恨不能抚了心作痴女。多美好的情景,却不得不提,黄昏柔光下,任谁都比平时美上三分,众人可爱,甜蜜可喜。一旦夕阳落去,crush亦随之去了。由此,也许crush更关于何情何景,而不在于何人。剩少数深入的,又不免落入意料之中、不欢而散的结局中去。
另说日久生情,我是不信的。曾有人打着日久生情的旗帜捉文字迷藏,而答案呼之欲出,故作真情。一想到对方隐在屏幕那端得意的脸,更是心生厌恶。坚决“清高”,油盐不进。因而对诸多来者不拒的仁兄万分敬佩,真是包容,真是逍遥。
对待爱情的态度一向如此。诗歌俳句、小说散文里记录爱情的不在少数,一边欣赏其文学性,一边质疑其真实性,更是说出常歌颂爱情的诗人真是笨蛋这样的话来。
我的家庭是中国传统式的,拘谨、回避,表达爱意的本事先天缺失。父母子女之间,情啊爱啊绝口不提,亲昵的关系更像是天方夜谭。
姥姥家距爷爷家不过几百米,爸妈自幼相识,只是艰苦岁月,温饱尚且挣扎,遑论“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的闲适。对他们如何走到一起满是好奇,却不曾开口询问。私下估计,凑合搭伙过日子也说不定。
后有一日,偶然瞥见爸妈的聊天记录,惊诧间又窃喜起来。情人节那天,爸爸竟也学人发了520给妈妈。再往下是两张自拍,妈妈和她的幼时姐妹出游,立于石滩上,背后波光粼粼,远处的青山俊秀非常。南国冬日阳光刺眼,墨镜挡不住笑脸。
至此,爱情观非得推倒重立了。爱情多样,狂热的、内敛的、隐身的。
失眠的夜里总要这样胡言乱语一番。